壬寅年的天气啊，很难说：入伏前后近半个月的连续晴热高温，简直要把地上的所有东西都烤熟了的阵势，这时想起了微波烤箱，对，这个世界应该就是一个烤箱，走哪儿都是要被烤焦的味道。昨天下午突然间风起云涌，响雷几个。原来以为终于可以盼到的一场豪雨，一场可以饮鸠止渴的雨，很遗憾，山庄的上空还是只打雷不下雨。消息说杭州昨天组织增雨作业，发射了8颗催雨弹。但是伏天的雷阵雨吧，正如俗话说，“雷雨隔灰堆”，东边日出西边雨那是常态。
这个伏天真的热。我和老太婆几乎就蛰伏在山庄里面，一点移动的欲望都沒有。也有老伙计们上山下海地潇洒，更有柏鸿兄他们兄弟仨山南环行，看他们发朋友圈里的山青山秀与天高云淡，透过美图看她们的爽心悦目与恣意洒脱，羡慕嫉妒恨也就羡慕嫉妒恨了，毕竟此时此刻出行的心理准备自觉不足。
前些天有乡贤告诉我，那天象山实测气温最高的居然是老家的小山村，午时直接窜上42℃，很让我惊讶了一下午。晚上给依然独自一人生活在老家的老母亲去电话，问候她热得行不行，空调有没有开起来。她告诉我热的，空调她不知道怎么开。弟弟给她房间里还留了一台电风扇，她也不敢扇，一扇喉咙就难受，咳嗽不止。一时我也说不好什么，在我的意识里这样的天气没有冷气是没有办法过日子的。弟弟的新房中央空调装的是感应式触摸开关，冬天时教过她的，但是现在她都忘了。母亲八十几岁，看起来已经是很标准的“风烛残年”，一想到她弱不禁风的样子，就不知道怎么办好，冷了怕冻着她，一着冷那个咳嗽的痛苦样子，想想都心疼;热了又怕暑着她，她都说了早上、中午喝粥，晚上吃干饭，免得夜里起来方便不方便。
正在我为母亲冷着热着无计可施时，前天弟弟差旅结束回去，帮她房间里开起了空调。弟弟说怕她冷，叫他盖空调被。那天正好她从外面回来，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。我问弟弟温控开多少?弟弟说24℃，我让他调至26℃。我怕她热着，更怕她被冻着，一旦着凉那是很恐惧的。并且上半夜没问题，下半夜她肯定会觉着冷，那就得不偿失了。
昨天晚上走路时又拨通了她的电话。她告诉我弟弟回宁波了，空调开着。但是她觉着冷了，夜里总是咳嗽。又说了七七八八一大通生活上的不便利，最后一遍又一遍叮咛我，别跟弟妹们说。其实母亲是个要强又倔强的人，很要有自己主张的人。随着年龄的增长，估摸着她对自己是越来越无可奈何了。她甚至会说，自己活得更长了!相比较她的父母姐妹，母亲是唯一高寿的，因此她说自己活得太长了，我只能无声地笑笑，最多反问她一句“不好吗”?然后呢她就唠叨多化了钱、多吃了饭啥的。我现在开始遵循夫人几年前交代的，只听她唠叨不反对她表达。
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。果然弟弟今天开始吐苦水了。吃饭去拿酱油碟子，却拿回一个筷搁子。问她说是忘了找不着了。心心念念要自己烧饭，还去劈了很多柴爿，预备自己开伙。……人老去真是快，许多时候已经是身不由己了。
母亲是童养媳，我们知道的外婆是她的继母，外公在我刚记事时就故去了。因此母亲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生日，她的身份证是办证的帮她编的。在她成长的年轮里刻满了委屈成全、卑下自律的痕迹，还有艰辛与苦难相随的记忆。伴随着这种刻骨忆念一起成长的希望和向往，便是好好地生儿育女，冀期未来儿女们可以还她尊严、还她荣光。因此有一种记忆也烙进了我的记忆，童年的我大凡在油灯下写作业，她总是会陪在边上做针线活，做着做着她会情不自禁地啍唱起她记着的戏文，腔调是悲苦的、哀怨的，而且是压抑着的。在这样的吟唱声里，做着作业的我总会浮想，母亲这么苦啊!那个时候我并不理解童养媳代表着什么，总是认为红旗下的生活比蜜甜，其实蜜怎么甜我根本就不知道，那个年代里那吃得到蜜哦!
母亲养下的儿女都成家立业了，按理说她现在的日子可以不愁吃不愁穿，自由自在，而且还儿孙绕膝;然而她却依然把自己活在了记忆的悲苦与卑下里，你跟她讲东她却回你西，一点办法都没有。老房子破旧吧，心心念念地希望儿子们造新房;造了新屋呢她又怀念起老院子的自在。记得有作家写过，父母在故乡就在、家就在;父母不在了，你就是故乡的匆匆过客。因此，母亲唠叨也好多事也罢，只要她在家，我的挂念就可以落地，我的世界就可以触摸，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的呢?
今天晨早的天气忽然就有了几丝凉意，跑动时有微风吹起，这是伏天里难得的惬意时刻。对了，半夜终于下了一场雨，算是灭了盛夏酷暑的威风。一只飞鸟倏忽间从头上的空间里划过，突然想到最是疯狂的伏季高温是不是由此会有个缓和呢……
时间的长河大约就是这样的一个个倏忽拼接而来的，并且是单向度朝着前面流去，从来不会回流。生活何尝不是条湍流不息的河呢?
(2022，07，18)